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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,烧的时间长了些,砖头被烤酥,一热一冷有了裂纹崩落几块。

  裴纪堂安排好人手修补,冷不防城墙下开始喊话。

  “裴姓小儿听着,这沉州诸乡里皆知,你爷三十有余无儿无女,你娘老子和人苟合才有了你这个孽种。可笑裴家旁支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竟替别人养了十几载的野种!”

  城墙上在一瞬间安静下来,裴纪堂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并没有向下看。

  “修补完了就罢了,不必惊慌。”他温声安抚身边的士兵,“只是被灼烧过的砖块易碎,下一次若是再火起,必要尽力扑救,不知守城要到何时,城墙切不能出事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叫嚷逐渐停下,有府吏看看底下,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
  “不必管他。”裴纪堂说,“左不过污言秽语,不切实际,找些激怒人的说罢了。”

  再将要下城墙时,外面响起了第二段。

  “裴姓小儿听着。你们裴家世代无德,不得善终,你爷你娘合该早死,是遭天报应!”

  “死也不得安宁,狗食虫咬,不得超生!”

  日色昏昏,封赤练看到裴纪堂的睫毛轻微颤动着,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明。他慢慢停住了脚步。

  “请借某弓一用。”他平和地对身边的士兵说。

  然后,就在几秒内,他接过那弓箭步从女墙边折返,瞄也不瞄地对着远处开弓拉满。弓弦震动射出箭矢的声音如吹响银元,叫骂声在一声惊猝的“呃”声中戛然而止。

  站在弓箭射程边缘叫骂的那人被一箭钉在地上,周围人纷纷退后到盾兵之后。

  裴纪堂在意味不明的各种目光里松开了弓,还给身边的兵士。

  “多谢。”

  在箭矢射出的那一瞬间,修真者的直觉突然感受到了什么。那不仅来自于城下的死亡,也来自于裴纪堂本身。

  封赤练有些探究地看向他的脸,裴纪堂面色如常地下了城墙,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。直到走到府衙前,他站定,抓住了封赤练的手腕。

  “扶一下我。”

  下一秒,一口血喷在了青色官服的前襟上,那个年轻的县官颓然倒了下去。

  燃起的香向上升起袅袅的烟气,屋里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。

  “抱歉。”裴纪堂突然开口,斟酌着词句。屏风那边没有回应,不知道封鸦鸦是睡是醒。他兀自说下去,仿佛不是在对一个孩子道歉。

  “本不该如此唐突地做这个决定,但实在是恐怕意外发生,不得已出此下策。”

  “某父母早逝,无所拘束,人情世故上总是多有纰漏。现在回想起来,大概是初见之时未曾留意,冒犯到了你。让你厌恶,是某的过错。”

  “若是有什么需要,唤某即可,某在屏风这头递过去,不会与你打照面……总之,养病要紧。”

  那边有轻微的辗转声,一会又安静下来。裴纪堂说完后就低下头去开始翻看公文,半晌听到屏风对面有些喑哑的喃喃。

  我不厌恶你。她说。

  “但是,为什么啊,裴……为什么是个好人呢?”

  那声音很轻,梦呓一样,他抬头去听它就消失了。屏风那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,这一次她大概是真的睡了。

  在那一炉香燃尽,裴纪堂起身清理余灰时,他又一次听到屏风那边的声音。这一次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,大概在梦魇。

  “阿父……”

  “阿父,阿兄,不要丢下蔓娘。”

  那种在秋狝时泛上心头的微妙不快现在又缠上了他的咽喉,勒得他有点呼吸困难。他不信兄长和圣人真的有些什么,再怎么说这也太不应该了,他可是他的兄长——!而且兄长是那样内敛温和的个性,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,他怎么还会如此自然?

  但就是不舒服,就是不对,杜焕郎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。那一日白雪赤灯的幻影像是一块冰,好像马上就要在他掌心里融化了。

  好不容易捱到下朝,杜焕郎匆匆递了令牌进去求见陛下。自从上次之后,封赤练就给了他一张进出宫无问的手谕,他可以不等通传直接进去。只是这一刻陛下正在御书房中会见朝臣,纵使是他也得在外面等着。

  天寒,十二月的风吹得耳边呜呜直响,杜焕郎不时用力捂住耳朵拍拍,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风吹得耳鸣了。不然为什么书房里总是传来隐约有些媚气的请求?好像有谁喘息地叫着陛下。

  那个声音,好耳熟啊。

  第 48 章 灯节

  坐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上,封赤练睨着被照出异彩的夜幕,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。

  她想出去转转。连续几日的晴日把土晒干,马蹄踏上去浮起来一层红色的尘土。

  士兵身上的皮甲在日光下泛着沉钝的光。

  柯伏虎烦躁地踢蹬着马腹,却没能让那匹马打起精神来。

  这匹九岁口龄黑马跟了他几年,个性温吞得像是匹骟马。此刻它微微垂下头去,即使感到疼痛也没打一个响鼻。

  其实个性温吞不错,毕竟烈马增添主人的荣光,而驯顺的马保住主人的性命。

  从百夫长到校尉他一直把它当做坐骑,直到最近,他突然觉得它不顺眼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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