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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门时,兄长在她生辰时送的那一件。
还有门帘与床幔,雪青色的软烟罗,罗汉榻,床上的梨花褥子,素锦方枕……
谢观怜坐在床沿,望着满堂熟悉的物件儿,心不安地往下坠。
总不能是逃一个牢笼,又进一个罢……
张正知自幼便黏她,小时候路都走不稳还总爱跟在她的身后,追着她说以后要娶她。
那时候他年纪太小了,讲话都磕磕绊绊的,而她心中只惦念着旁人,又生了病,所以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。
曾经她被他说烦了,还将他凶哭过。
那时候的张正知哭了很久,她也安慰了他许久,从那之后张正知再也没有哭过了。
往后的一些年里,他虽偶尔拈酸吃醋,但距离把持得很好,她也一直当他是童言无忌。
现在想来大约不是童言无忌。
谢观怜在相似得如此诡异的房中无心安寝,一直睁眼等到傍晚张正知派人来请她。
沈月白来了。
她一直很担忧他,想知道他现在如何了,但沈听肆听不得她念及旁人,所以她没在他面前提及,可心中对沈月白的担忧与愧疚日益加深。
看不见他安好,她无法安心。
侍女将她带去前厅。
沈月白一身素色僧袍地坐在不远处,脸颊深陷,清瘦得厉害,乍然一看她险些没有认出来。
他起眼看见女人站在不远处,眼中一亮,忍不住露出浅笑:“观怜。”
谢观怜走上前,看着他消瘦的脸,忍不住问:“你没事吧?”
那日他浑身是血的被挂在佛像上,似乎伤得不轻。
沈月白摇头,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打量:“没事了,你呢?”
谢观怜坐在他的身边,让他看,“我没事。”
“嗯,那便好。”沈月白见她面色红润,体态丰腴,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了。
兄长即便再对他如何,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。
沈月白眉头松懈,同时心中升起失落。
太多人爱慕她了,若是没有能保护她的能力,她跟着他只会受苦。
想到自己毫无能力,他的心抽搐拉扯出一道口子,口中的话不知如何说出来。
他要再次先说离开她了。
之前,他因她将自己视为旁人的替代,而负气离去,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。
之后,他想通了,觉得哪怕她心中有人,此生也不会再嫁,也仍觉得能留在她身边也很欢愉。
可才没过多久,他又要放弃她,先离开她。
这一次离开,恐怕一生都难得再见一面。
“观怜……”他望着眼前的女人,眼中挣扎出不舍。
谢观怜察觉出他今日来似乎不只是为了见她,默了默,柔目雾盈盈地抬眸,轻‘嗯’了声。
沈月白垂下眼睫,涩然道:“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,我要随师傅去王庭修行了。”
“匈奴王庭?”
消息来得太突然,谢观怜微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,不解他为何忽然要去王庭。
虽然自古以来王庭重佛,准许两国每年可遣派僧人交换,在各自佛寺中来往修习。
但是匈奴前不久刚与本朝打过一仗,被拓跋侯君压在边界不敢来犯,但现在拓跋侯君也有反心。
沈月白已经还俗几年了,怎会忽然要去王庭?
她不由想起沈听肆,或许是因为他。
可沈月白却说:“因为你。”
“因为我?”谢观怜哑然。
她在心中想了很多,甚至以为是沈听肆,可未曾想到是因为她。
“嗯。”沈月白道:“不是因为旁人,我自觉身无一处,保不住你,所以想去王庭一段时日,届时能保护你之后再回来。”
听他如此说,谢观怜很难不动容,眸含愧色地望着他:“月白,其实你……”
她咬了咬下唇,轻声说:“没必要为了我这样,我自私自利,对你不诚,没必要为了我这样一个女人而做出这样事,我不值得。”
她的确不值得。
沈月白从未见过世上有哪个女子,能如她这般肆意明媚。
但他就是喜欢她,喜欢当年跪坐在一众信徒中,悄悄抬着明媚眼眸看他的少女,也喜欢她气喘吁吁地朝自己奔来,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,只为了多看他两眼,多说几句话。
其实她从未对他表现出任何亲密举动,可那时候他以为她也一样爱慕自己,所以义无反顾的也爱上了她。
以至于,当时从张正知口中得知真相后无法接受,最后负气离开。
沈月白想起往日,心中出奇的平静,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女人,第一次伸手握住她的手。
谢观怜看着他,没有抽手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