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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天下怨憎都集于一身,守长夜难明,漫漫苦厄的殉道者。

  最后,他是一千年前,那位燃烧神魂,只想要救下一方世界的剑尊。

  第69章

  青年紧闭着眼, 一层层汗在他额上浮现出来,闪烁着晶莹的光。

  即使身体不能动,他的肌肉也在以最微小的幅度颤抖, 那种逐渐累积起来的悲愤简直要冲破肉身, 化作心头赤色的血。

  相阳秋双目微阖, 也神魂出窍,入了燕拂衣的梦。

  他在梦中,在每一世失去所有,每一次死亡来临之际, 都用最蛊惑的声音问:

  “要与我入魔吗?”

  “只要点头, 你所有终不可得的一切, 都会回来。”

  终不可得的一切……

  燕拂衣的“梦境”切换得愈来愈快,他在那其中体验到的情绪, 也愈来愈激烈。

  从一个生命, 到很多生命,从一条制度,到一国之民。

  不管怎么努力,不管想要守护的是什么, 他一次都没能成功。

  一次都没有。

  而诱惑就好像是悬挂在眼前的甘美果实, 只要一伸手就能摘到。

  去摘它,就不会再那么辛苦,去摘它, 就不用再一遍遍地、仿佛永远没有尽头那样,体验能把人拆骨斫肉的心碎。

  千百次轮回之中, 连身为“本身”的意识都已经被削弱到很微薄的地步,可某种信念就如同竹子的根深扎在嶙峋的岩石里,越扎越深, 仿佛被深深地刻印在灵魂。

  那个总是响起的声音,终究还是被激起波纹。

  “是你们剑修都总这么死脑筋的吗?”相阳秋甚至在抱怨的时候,听上去也仿佛在和情人低语,“小道君,你总让我,想起谢九观。”

  谢九观。

  燕拂衣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,可在相阳秋无尽的幻境之中,他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已经模糊,更别说去了解魔尊带着感怀说出的话。

  他只觉得,听见那几个字,被折磨得茫然失措的灵魂,便仿佛又获得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。

  谢九观。

  燕拂衣想,那也是这无尽轮回折磨中的一次转生吗?

  他自己又到底是谁,为何被永远困在这样的轮回里,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,都看不到一点光亮。

  似乎有人在不断焦急地呼唤着他的名字,那声音的音色,燕拂衣也记不清了,他只知道,或许那是他永不可得的生命中唯一还能期待的亮色。

  因为有着这样的声音存在,便好像……好像还有一个人,在等着他回家。

  家……家又是什么?

  最开始的时候,每当产生这样的想法,燕拂衣努力去想,似乎还能得到一点似是而非的答案。

  他会在轮回中突然闪念,或是在梦中,或是在眨眼的瞬间,一个开满芍药的山谷的画面便会出现,他不知道那是哪儿,但隐约能看到道路尽头的小屋,会想起,小屋里面,或许还有人在等他。

  在那些历经风霜的间隙里,他似乎也会有那么一点能够放松的时间——虽然当下一次轮回开始时,所有的一切又都会被忘记。

  时间在一点点过去,记忆也在一点点褪色,小屋变得越来越淡,越来越小,好像有什么东西将那画面折叠、挤压起来,最后变成一滴泪似的,晶莹美丽的小小冰晶。

  那是很重要的东西,燕拂衣记得的。

  那是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,绝对不能丢,如果丢了的话,这世界上最后爱他的……还没有对他失望过的人,或许也会失望的。

  不,不是或许,他们一定会很失望。

  他们会发现,他并没有从前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好,他也会做不到自己的承诺,守护不了想要守护的的东西……因为做得不够好,会让所有人都不开心。

  有一个很小的、火苗一样微弱的声音在灵魂深处闪烁。

  那个声音说: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。”

  他还说: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
  燕拂衣心里就很微弱地一暖,可又很疑心,那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,为了哄着自己活下去,哄着自己完成最后一个还可能完成的约定。

  ——他曾经答应过母亲,答应过浮誉师兄,会好好地活下去的。

  可那好难。

  好难啊。他把自己搞得好狼狈,可能一点都不是母亲和师兄期待中的样子,如果这个时候去见到他们,他们会怎么想?

  所以不可以的。不可以现在就去见他们。

  本就稀薄的记忆愈发混乱,燕拂衣有时会突然想起,他仿佛在某个很短的时间里见到过浮誉师兄——不是很久远的记忆当中的那一个,而是真的死而复生、从幽冥之间回到他身边的那一个。

  可那种记忆又太不美好,太不真实,像一个过于温暖而虚幻的美梦,很轻易就会被戳破了。

  与此同时,与那一同根植在记忆深处的,还有一个任务——他记得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任务,记得他答应过,要把什么……把什么种在魔尊身上。

  为什么要那么做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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